东卜村的药王洞庙会大概是世界上规模最小的庙会。药王洞庙小神大,巴掌大的一豁地方被赶会的信男善女涌了个水泄不通。男人阔步从庙门走到后窑只用十来步,女人则是身子娉娉移动,边走边聊,话未毕,脚却已顶到土窑的墙根。
因为前殿后窑容纳不下如此多赶会的人,故而他们围坐在狭仄的院落里。地面满是敬神响过的爆竹纸片,人们穿着厚厚的棉鞋在上面踩来踏去,脸庞的皱纹沟壑般深刻,显得呆滞古板。
赶会的人极多数为老人。他们这次出门没有牵附上孙子之类的“小尾巴”,拎着粗布口袋,眼里写着对药王爷孙思邈五体投地的虔诚与敬畏。青烟轻盈地摇直飘升,飘过既有几分威猛又怀岐黄济世悲悯之心的彩色药王泥塑,长久祷祝的老人空洞的心灵便暂时有了寄居的地方,荒芜了的精神家园再次被重新构筑。心理学家分析:老年人易产生孤独感。来赶会的这些老人莫非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孤独?!手凉的人心热,手热的人心凉。我试图去握握这些老人的手,看他们的内心是不是拔凉的,如果凉的话,孤独也一定存在了。一进入庙会这种杂糅着宗教色彩、封建色彩的氛围当中,老人们很快变的活泛起来,素日僵枯如木的身体竟显得敏快许多。他们互相用最纯正的地方母语快活地交流着,毫无什么顾忌的神色。渴了就饮庙里的清水,饥了就吃一根路边叫卖刚出油锅的麻花,困了顺势在庙后阳坡的草甸里迷瞪一会。当然,来庙会还有一个重要目的——祈求药王解除身体的陈病旧痛。为了这个心愿,他们恭敬地为药王供奉上彩纸精心糊制的官衣、官帽、官靴。他们期望药王穿上新衣一高兴,会从宝葫芦里倒出神药赐福尘世。
庙前的麦地里搭起半圆形的帆布戏台,听人说戏要唱三天四夜。请的是凤翔剧团的戏,演员天擦黑才来。响炮、焚香、祭拜后,戏才开演。台上的胡子戏煞是热闹,台下却观众甚少。原来,人们都窝在庙里等药王“显灵”。
去年药王爷附在桂花娘身上,爷说堂位没安好,差人去察看,果真一个老鼠窟窿在爷像后首。一个胖妇女绘声绘色描述着,嘴角一会儿堆起了白沫。庙里灯烛煌煌。大殿跪满了人,嘴里吟出的苦音似经非经:爷啊,爷,你保平安,免病灾,我们把你敬呀……台阶、窑门、墙角落三五成堆地围坐着等待奇迹发生的老人。一个钟头,药王未显灵,两个钟头,药王无踪影,三个钟头后,他们沉不住气了。院子像是在烧一锅水,嘈杂鼎沸。老人们东长西短地闲扯聊侃起来,聊到兴奋处,乐得乱拍腚。有人沙哑着嗓子学唱秦腔女须生薛志秀的《葫芦峪》:
后帐里转来了诸葛孔明。
有山人在南阳苦读文卷,
把兵书和圣经尽都看完。
怨师兄他不该将亮推荐,
深感动刘皇爷三顾茅庵。
东北角一位“红袄”老太击碎玻璃般的锐声让吵杂戛然而止。“红袄”老太犯癫痫病一般,浑身痉挛,双目紧闭,浑身抖得像筛糠。不知谁喊了一声:药王爷显灵了!人们仿如“蚂蚁嗅见了肉骨头”纷纷围上来。几个年岁大的一头伏跪倒地,感激涕零,口里大声高呼:爷啊!……这种情绪感染了所有的人。后面的人跟着前面人的屁股参差不齐地屈膝伏倒一片,顿时药王庙的空间大出好多。我乃药王也。“红袄”两手搭膝,言语苍劲而有穿透力。众人战战栗栗。有大胆的开口问“神”:药王爷您有何嘱咐,孩儿们一定照办。
只见“红袄”威严地摇晃身体唱道:本王此次降凡嗨呀呀,引来终南老母文昌天官嗨呀呀,有何心愿焚香祷告均遂尔意嗨呀呀。唱罢“红袄”兀然昏过去。众人慌忙掐人中,灌白水,一阵折腾,“红袄”老太苏醒过来:咦,咋回事?我咋躺在这里?这声音细软的很是悲怜,与刚才“显灵”时的黄钟大吕音调迥异。“红袄”说她刚才坐着坐着就困了,做了一个吉祥的梦。梦见她去了药王山,药王爷问她咋来了,她说想药王爷老人家呢。药王冲她吹了一口气,笑了笑。“红袄”激动地说药王爷跟庙里塑的像一模一样,白胡子二尺多长哩。后来呢?人们的目光将“红袄”老太粘的牢牢的。后来我啥也不晓得了,反正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人们失望地咂咂嘴。有的爬起来又跪在药王像前呻吟着;有的爬起来议论开来;有的爬起来又继续唱着《葫芦峪》……“红袄”阖着眼睛犯了瞌睡。有人在她身旁撂下干粮和麻花,把若干零散的钞票悄悄塞入她的口袋里。
在庙会进行的几天里,人们对这种不知从那个年代沿袭来的纪念活动无比虏敬。特别是老人们不断重复机械性的肢体运动,一次次跪拜。人神之间的感应被他们演绎的丰富、生动而夸张。人们内心的孤独、痛苦、恐惧三种人生困境也都通过自我极致的放大,虚无感强烈的宿命樊篱构成了一道别样的人生风景线。他们不会认识到这些人生困境是永恒而无法克服的,每种困境都意味着生命的残撼。生命本身是拥有残撼之美的。庙会的诞生是人们解脱精神困惑的载体。精神困惑及肉体的痛苦能永久在这里卸消吗?答案是否定的。
★庙会作文
★庙会作文
《药王洞庙会.doc》
将本文的Word文档下载到电脑,方便收藏和打印
推荐度:
点击下载文档
文档为doc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