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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和郭主簿》

时间:2025-11-10 07:57:20 诗词名句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和郭主簿》,本文共8篇,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篇1: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和郭主簿》

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和郭主簿二首》

[说明]

第一首诗作于仲夏之季,诗中以轻松愉快的笔触描述了诗人的闲适生活,充分展示了闲适自足的乐趣,表达了诗人安贫乐道,恬淡自甘的心境。第二首诗作于秋季,诗中通过对秋景的描绘和对古代幽人的企慕,既表现了诗人对山林隐逸生活的热爱,也衬托出诗人芳洁贞秀的品格与节操。全诗格调卓奇豪放。

郭主簿事迹未详。主簿为官职,主管簿籍文书。从诗中“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句推测,此二诗约作于晋安帝元兴元年(402)前后,时作者约三十八岁左右。

这两首诗非同时所作,但主要都是写景寄怀,表现恬淡闲适的情趣与贞洁清高的品格。

其一(1)

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2)。

凯风因时来,回飚开我襟(3)。

息交游闲业,卧起弄书琴(4)。

园蔬有余滋,旧谷犹储今(5)。

营己良有极,过足非所钦(6)。

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7)。

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8)。

此事真夏乐,聊用忘华簪(9)。

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10)!

[注释]

(1)这一首诗作于仲夏之季。诗中以轻松愉快的笔触,充分展示了闲适自足的乐趣。忘却功名富贵,享受天伦之乐,也只有古代圣贤方能牵动自己的情怀。

(2)蔼蔼(āi矮):茂盛的样子。贮(zhù注):储存,积蓄,这里用以形容树荫的茂密浓厚。

(3)凯风:指南风。《尔雅。释天》:“南风谓之凯风。因时:按照季节。回飚(biāo标):回旋的风。

(4)息交:停止官场中的交往。游:优游。闲业:指书琴等六艺,与仕途“正业”相对而言。

(5)余:多余,过剩。滋:生长繁殖。犹储今:还储存至今。

(6)营己:经营自己的生活。良:很。极:极限。过足:过多。钦:羡慕。

(7)春(chāng冲):捣掉谷类的壳皮。林(shú熟):即粘高粱。多用以酿酒。自斟:自饮。斟:往杯中倒酒。

(8)弱子:“幼小的儿子。戏:玩耍。学语未成音:刚学说后,吐字不清。

(9)真:淳真,天真。聊:暂且。华簪(zǎn):华贵的发簪。这里比喻华冠,指做官。

(10)白云:代指古时圣人。《庄子。天地》:“夫圣人??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怀古:即表示自己欲仿效古时圣人。一何:多么。

[译文]

堂前林木郁葱葱,仲夏积蓄清凉荫。

季候南风阵阵来,旋风吹开我衣襟。

离开官场操闲业,终日读书与弹琴。

园中蔬菜用不尽,往年陈谷存至今。

超过需求非所钦。

我自春秫酿美酒,酒熟自斟还自饮。

幼子玩耍在身边,咿哑学语未正音。

生活淳真又欢乐,功名富贵似浮云。

遥望白云去悠悠,深深怀念古圣人。

其二(1)

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2)。

露凝无游氛,天高肃景澈(3)。

陵岑耸逸峰,遥瞻皆奇绝(4)。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5)。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6)。

衔觞念幽人,千载抚尔诀(7)。

检索不获展,厌厌竟良月(8)。

[注释]

(1)这一首诗作于秋季。诗中通过对秋景的描绘和对古代幽人的企慕,既表现了诗人对山林隐逸生活的热爱,也衬托出诗人芳洁贞秀的品格与节操。(2)和泽:雨水和顺。周:遍。三春:春季三个月。素秋:秋季。素:白。古人以五色配五方,西尚白;秋行于西,故曰素秋。(见《礼记。月令》)

(3)露凝:露水凝结为霜。游氛:飘游的云气。肃景:秋景。《汉书。礼乐志》:“秋气肃杀。”澈:清澈,明净。

(4)陵:大土山。岑(cén):小而高的山。逸峰:姿态超迈的奇峰。遥瞻:远望。

(5)开:开放。耀:耀眼;增辉。冠岩列:在山岩的高处排列成行。

(6)贞秀姿:坚贞秀美的姿态。卓:直立。此处有独立不群意。霜下杰:谓松菊坚贞,不畏霜寒。

(7)衔觞:指饮酒。幽人:指古代的隐士。抚尔诀:坚守你们的节操。抚:保持。尔:你们。诀:法则,原则,引伸为节操。

(8)检素:检点素志;回顾本心。展:施展。厌厌:精神不振的样子。竟:终。良月:指十月。《左传。庄公十六年):“使以十月入,曰:”良月也,就盈数焉。‘“

[译文]

雨水调顺整春季,秋来清凉风萧瑟。

露珠凝聚无云气,天高肃爽景清澈。

秀逸山峰高耸立,远眺益觉皆奇绝。

芳菊开处林增辉,岩上青松排成列。

松菊坚贞秀美姿,霜中挺立真豪杰。

含杯思念贤隐士,千百年来守高节。

顾我素志未施展,闷闷空负秋十月。

[文学赏析]

其一

此诗通过对仲夏时节,诗人闲适生活的描述,表达了诗人安贫乐道,恬淡自甘的心境。诗的前四句写景,堂前林木茂盛,所以虽时至仲夏,堂上仍很清凉。南风不时吹来,拂动着我的衣襟。这几句把诗人在炎热的仲夏,坐在阴凉的堂前,悠闲舒适的情态刻画出来。

此诗最大的特点是平淡冲和,意境浑成,令人感到淳真亲切、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通篇展现的都是人们习见熟知的日常生活,“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陈绎曾《诗谱》)虽如叙家常,然皆一一从胸中流出,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因而使人倍感亲切。无论写景、叙事、抒情,都无不紧扣一个“乐”字。你看,堂前夏木荫荫,南风(凯风)清凉习习,这是乡村景物之乐;既无公衙之役,又无车马之喧,杜门谢客,读书弹琴,起卧自由,这是精神生活之乐;园地蔬菜有余,往年存粮犹储,维持生活之需其实有限,够吃即可,过分的富足并非诗人所钦羡,这是物质满足之乐;有粘稻舂捣酿酒,诗人尽可自斟自酌,比起官场玉液琼浆的虚伪应酬,更见淳朴实惠,这是嗜好满足之乐;与妻室儿女团聚,尤其有小儿子不时偎倚嬉戏身边,那呀呀学语的神态,真是天真可爱,这是天伦之乐。有此数乐,即可忘却那些仕宦富贵及其乌烟瘴气,这又是隐逸恬淡之乐。总之,景是乐景,事皆乐事,则情趣之乐不言而喻;这就构成了情景交融,物我浑成的意境。诗人襟怀坦率,无隐避,无虚浮,无夸张,纯以淳朴的真情动人。读者仿佛随着诗人的笔端走进那宁静、清幽的村庄,领略那繁木林荫之下凉风吹襟的惬意,聆听那朗朗的书声和悠然的琴韵,看到小康和谐的农家、自斟自酌的酒翁和那父子嬉戏的乐趣,并体会到诗人那返璞归真、陶然自得的心态。

这首诗用的是白描手法和本色无华的语言。全诗未用典故,不施藻绘,既无比兴对偶,亦未渲染铺张,只用疏淡自然的笔调精炼地勾勒,形象却十分生动鲜明。正如唐顺之所评:“陶彭泽未尝较音律,雕文句,但信手写出,便是宇宙间第一等好诗。何则?其本色高也。”(《答茅鹿门知县》)当然,这种“本色高”,并非率尔脱口而成,乃是千锤百炼之后,落尽芬华,方可归于本色自然。所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论诗绝句》)只有“大匠运斤”,才能无斧凿痕迹。本色无华,并非质木浅陋。试看首二句写景,未用丽词奇语,但着一平常“贮”字,就仿佛仲夏清幽凉爽的林荫下贮存了一瓮清泉,伸手可掬一般,则平淡中有醇味,朴素中见奇趣。又如“卧起弄书琴”,“弄”字本亦寻常,但用在此处,却微妙地写出了那种悠然自得、逍遥无拘的乐趣,而又与上句“闲业”相应。再有,全诗虽未用比兴,几乎都是写实,但从意象上看,那蔼蔼的林荫,清凉的凯风,悠悠的白云,再联系结尾的“怀古”(怀念古人不慕名利的高尚行迹,亦自申己志),不可能与诗人那纯真的品格,坦荡的襟怀,高洁的节操,全无相关、全无象征之类的联系。这正是不工而工的艺术化境之奥妙所在。所以苏轼评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与苏辙书》)刘克庄说它“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的系灼见。[3]

其二

这首主要写秋色。写秋色而能独辟溪径,一反前人肃杀凄凉的悲秋传统,却赞赏它的清澈秀雅、灿烂奇绝,乃是此诗具有开创性的一大特征。古诗赋中,写秋景肃杀悲凉,以宋玉《九辩》首肇其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往后秋景与悲愁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汉武帝的《秋风辞》、汉代《古歌》(秋风萧萧愁杀人)、曹丕的《燕歌行》、祢衡的《鹦鹉赋》、曹植的《赠丁仪》、《赠白马王彪》、《幽思赋》、王粲的《登楼赋》、阮籍《咏怀·开秋兆凉气》、潘岳的《秋兴赋》、张协的《杂诗·秋夜凉风起》等等,或触秋色而生悲感,或借秋景以抒愁怀,大抵皆未跳出宋玉悲秋的窠臼。而陶渊明此诗的秋景却与众迥异,别开生面。首句不写秋景,却写春雨之多,说今春调合的雨水(和泽)不断,遍及了整个春季三月。这一方面是《诗经》中“兴”的手法的继承,另一方面又把多雨的春和肃爽的秋作一对比,令人觉得下文描绘的清秀奇绝的秋色,大有胜过春光之意。往下即具体写秋景的清凉素雅:露水凝结为一片洁白的霜华,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的雾气(游氛),因而益觉天高气爽,格外清新澄澈。远望起伏的山陵高岗,群峰飞逸高耸,无不挺秀奇绝;近看林中满地盛开的菊花,灿烂耀眼,幽香四溢;山岩之上苍翠的青松,排列成行,巍然挺立。凛冽的秋气使百卉纷谢凋零,然而菊花却迎霜怒放,独呈异采;肃杀的秋风使万木摇落变衰,唯有苍松却经寒弥茂,青翠长在。难怪诗人要情不自禁地怀想这松菊坚贞秀美的英姿,赞叹其卓尔不群的风貌,誉之为霜下之杰了。

善于在景物的写实中兼用比兴象征手法,寄寓强烈的主体情感,是此诗的又一显著特征。诗人对菊举杯饮酒(衔觞),由逸峰的奇绝,松菊的贞秀,自然联想、怀念起那些与逸峰、松菊颇相类似的孤高傲世、守节自厉的古代高人隐士(幽人),他们千百年来一直坚持着(抚)松菊(尔)那种傲然特立的秘诀要道,其高风亮节真是可钦可敬。这里,赞美企慕“幽人”的节操,也寓有诗人内在品格的自喻和自厉。然而这只是诗人内心世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拟古》之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之五);“或大济于苍生”(《感士不遇赋》)的宏图壮志。《杂诗》之二已作于五十岁左右,但仍感叹:“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晚年所作《读山海经》中,还义愤填膺地大呼:“明明上天鉴,为恶不可履。”赞扬“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咏荆轲》中又歌颂:“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这一切都说明诗人终其一生,也未忘情现实;在向往“幽人”隐逸的同时,内心始终潜藏着一股壮志未酬而悲愤不平的激流。这种出处行藏的矛盾心情,反映在此诗中,便逼出结尾二句:诗人检查平素有志而不获施展,在清秋明月之下,也不由得老是厌厌无绪了。

由此可见,写秋景的清凉澄澈,象征着幽人和诗人清廉纯洁的品质;写陵岑逸峰的奇绝,象征着诗人和幽人傲岸不屈的精神;写芳菊、青松的贞秀,象征着幽人和诗人卓异于流俗的节操。从外在联系看,以秋景起兴怀念幽人,又从幽人而反省自身,完全顺理成章;从内在联系看,露凝、景澈、陵岑、逸峰、芳菊、青松等意象,又无不象征着“幽人”的种种品质节操,无不寄寓着诗人审美的主体意识,真是物我融一,妙合无痕。而在幽人的精神品质中,又体现了诗人的精神品质;但“有怀莫展”之叹,又与那种浑身静穆的“幽人”不同。

以松菊为喻写人或以松菊为象状景,前人早已有之。《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但这只是单纯取喻说理。屈原《离骚》有“夕餐秋菊之落英”,虽有象征,但只是抒情中的想像借喻,并非景物写实。曹植《洛神赋》中“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是用菊松喻洛神的容光焕发,所比仅在外貌而非内在品质,且仍非写实景。左思《招隐》有“秋菊兼餱粮,幽兰间重襟。”是化用《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和“纫秋兰以为佩”二句,性质亦同。其《咏史·郁郁涧底松》中喻寒门才士受抑,亦非写实。至于钟会、孙楚的《菊花赋》虽是写景,却并无深刻的象征意义。真正把景物写实与比兴象征自然巧妙地融为一体的,当自渊明始。苏轼评陶云:“大率才高意远,则所寓得其妙,选语精到之至,遂能如此。如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冷斋诗话》引)读这首诗,深知苏评确非溢美。

篇2: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五月旦作和戴主簿》

〔说明〕

此诗写于晋义熙九年(413),陶渊明四十九岁。

诗人从时光的流逝、季节的回环往复和景物的荣衰更替,而体悟到人生有始亦必有终的道理。认为人们只要认识到了这种自然的规律,便可以逍遥任性,随顺自然,无喜无忧,以终天年,从而也不必去求仙访道了。

虚舟纵逸掉,回复遂无穷(2)。

发岁始俯仰,星纪奄将中(3)。

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4)。

神萍写时雨,晨色奏景风(5)。

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6)。

居常待其尽,曲肱岂伤冲(7)。

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8)。

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嵩(9)。

〔注释〕

(1)五月旦:五月一日。和(hè贺):和诗。依照戴主簿所赠之诗的题材、格律而写诗。戴主簿:诗人的朋友,事迹不详。主簿:官名,主管文书簿籍。

(2)虚舟:空船。逸:快。棹(zhào赵):船浆。这两句化用《庄子。列御寇》“若不系之舟,虚而邀游者也”之意,比喻迅速流逝的时光。

(3)发岁:开岁,一年之始。俯仰:俯仰之间,形容时间短暂。星纪:星次名,这里指癸丑年(413)。古代星岁纪年法,把周天划为十二分次,每分次有一专名,星纪即其中之一。岁星运行一个分次,就是一年。《晋书。天文志》:“自南斗十二度至须女七度为星纪,于辰在丑。”晋义熙九年即为癸丑岁。奄:忽然。将中:将到年中,指五月。

(4)罕:罕见,稀少。悴:憔悴,指干枯之物。荣且丰:繁荣茂盛。

(5)神萍:雨师。《楚辞。天问》:“蓱起雨,何以兴之?”王逸注:“蓱,萍翳,雨师名也。”写:同“泻”,倾注。奏:进:奉献。景风:古代指祥和之风。《尔雅。释天》:“四时和为通正,谓之景风。”《列子。汤问》:“景凤翔,庆云浮。”也指南风或东南风,如《说文。风部》:“南方曰景风。”《史记。律书》:“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淮南子。墬形训》:“东南曰景风。”

(6)来,去:指生,死,人理:人生的道理。

(7)居常待其尽:安于贫困,等待命终。晋代皇甫谧《高士传》:“贫者,士之常也;死者,命之终也。居常以待终,何不乐也?”曲肱(gōng公):“曲肱而枕之”的省略,即弯曲胳膊作沈头。语本《论语。述而》:“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岂伤:哪里妨害。冲:虚,淡泊,指道的最高境界。《老子》:“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8)迁化:指时运的变化。夷:平坦。肆志:随心任性。窊(wā蛙)隆:谓地形佳下和隆起,引申为起伏。高下。

(9)即事:就事,对眼前事物的认识。华嵩:华山和嵩山,传说为神仙所居之地。

〔译文〕

时光流逝日月如梭,往复回环于是无穷。

新年刚过转眼之间,忽然又到一年之中。

南窗之外枯木稀少,北面树林一片繁荣。

雨神及时降下甘雨,清晨吹拂祥和南风。

人既生来谁能不死?

人生规律必然有终。

处于穷困等待命尽,安贫乐贱何妨道隆。

时运变化有顺有险,随心任性并无卑崇。

倘能遇事达观视之,何必访仙祈求长生。

篇3: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五月旦作和戴主簿》

整体赏析

“虚舟纵逸棹”,纵是操纵,这里可以理解为是被动用法,被“逸棹”所操纵。逸棹,就是把船划得很快;结合前面的“虚舟”来理解:在轻舟上,飞快地划着船桨,说的是速度之快。这只是字面的意思。“回复遂无穷”,回复,是说循环反复,循环反复以至于无穷无尽。诸家注本都说,这里说的是时间,“时光不停,迅速流逝,四季循环,无穷无尽”。

上面两句是虚写,写大的概念,时间流逝极快,且循环反复至于无穷。接着两句,具体地写。在日常生活中,一天天、一年年,很快就过去了。“发岁始俛仰”,发岁,是说一年刚开始;俛仰,通“俯仰”,俯是低头,仰是抬头,在这样的抬头与低头之间,一年才刚开始,马上就到五月了,马上就要过去半年了。“星纪奄将中”,星纪,简单的理解就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一年;奄,表示时间之快;将中,将到正中,指年中;在一俯一仰之间,马上就要到年中了。《离骚》中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说的是时间匆匆而过,不为人们而停留,在眨眼之间,春天走了,秋天来了,循环反复。

这首诗写的时间是五月。上面也说了,时间过的很快,俯仰之间,马上就到年中了,就到五月了。紧接着写的,就是在五月的时候,自然万物是什么样的情况。“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不论是南窗还是北林,花草树木都生机盎然。这里是互文。互文的特点,是互相呼应,互相补充。比如这句,不能说南窗没有枯萎的花草,北边的树木很茂盛。不能这么分开说。它们是一个整体,是在描述这个季节的自然景象。这两句写树木,下面两句写风雨。“神萍写时雨,晨色奏景风”,“萍”一作“渊”,意思是天渊。下大雨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望过去就好像是深渊一样,同时,它又是在天上的,天上的东西在古人看来,都是神灵一样的东西,都需要有敬畏之心,所以称为“神渊”。“写”通“泻”,和下面的“时雨”连起来理解,“时雨”是应时应季的雨。在五月份的时候,天上下着应时的雨。“晨色”是清晨的景色,清晨的时候,万物都很美好;在这时候,还伴随着五月的和暖的南风。此时正是五月份,又有温暖的南风吹过来,真是好时节。

以上四句,花草树木也好,风和雨也罢,陶渊明在这里不只是要写大自然的这样一种美好,他是在说,什么样的季节,有什么样的自然景象,它们是应时而来的;季节一过,它们也就会消失了。“既来孰不去”,紧接着,他就说了,“既来”,南窗北林的那些花草树木,现在都生长的很茂盛,天上下着应时的雨,还有那温暖的南风,这些,在五月这样的季节,它们都来了,都应时地出现了,但是,“孰不去?”这是问句,其实是明知故问的,它们是肯定要去的,要离开的,这是自然规律,有来必有去。这样的道理,和人生是一样的,有生必有死。“人理固有终”,人这一辈子,和大自然的花草树木是一样的道理,有繁盛美好的时候,也会有凋落的时候,“固有终”,本来就有终了的时候,就是“人固有一死”的意思,是不可抗拒的`。

春秋的时候,有一个人叫荣启期,他和孔子有过对话。有一回,孔子去泰山游玩,在路上碰到了荣启期。当时,荣启期穿的很破,书上说是“鹿裘带索”,裘是大衣,鹿裘不是说用鹿皮做的皮衣,而是指一种较为粗糙的外衣,古时候是丧服或者是隐士穿的衣服,“带索”,说的是在腰间随便用绳索系上。即使是这样穷苦,荣启期依然是“鼓琴而歌”,他一边弹琴一边快乐地吟唱着。孔子就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呢?荣启期回答说,我高兴的原因有很多。然后他就列举了三方面的原因:天地之间,人为贵,而我是人,这是一乐;男尊女卑,世间以男为贵,而我是男的,这是第二乐;有的人没活几岁就夭折了,而我现在已经活到九十岁了,这是第三乐;这样,我还不应该高兴吗?说完这三乐,荣启期总结说,“贫者,士之常也”,穷苦是读书人经常会面对的;“死者,民之终也”,死亡的事情大家都一样,这是所有人最后的结局,那么,我现在,“居常以待终”,我安心处于平常状态,等待和大家都一样的结果,这有何不快乐呢?这是荣启期的故事。

前面说,“人理固有终”,人这一生,肯定是有终了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都会死的。那么人们能做的就是“居常待其尽”,就坦然地面对,安心地生活吧,死亡是终究会来的。这个意思,和荣启期所说的“居常以待终”,意思是一样的。对于读书人来说,生活上的清贫是常事,人要坚守得住,不要因为生活贫困,就轻易改变人生准则,就去曲意逢迎或者自怜自哀;至于死亡,则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没什么值得害怕。那么,能够认清楚这一点,再苦的生活都不算什么,人照样可以每天快快乐乐的。安心处于平常状态,等待和大家都一样的结果,这有何不快乐?“曲肱岂伤冲”,有一个成语,叫“曲肱而枕”,把胳膊弯起来,枕着睡觉。《论语·述而》上说,吃粗粮,喝冷水,弯起胳膊当作枕头,这样的生活也很有乐趣的。陶渊明在这里说,这样的生活,“岂伤冲”,怎么会有损于“冲虚之道”呢?冲虚之道,简单地说,是那种淡泊的、恬淡的生活。另一层意思,这个“冲”、“虚”,是道教里经常出现的字眼。到这里可以看出,这个戴主簿大概是个学道求仙一类的人,而陶渊明写这首唱和诗,来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时间循环反复至于无穷,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是会终了的,那么就要“居常待其尽”,坦然地面对,安心地生活,即便吃粗粮喝凉水,枕着胳膊睡觉,也不失为人生乐事,不必去求长生、去求仙问道。

“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日月星辰是不断在变换的。大自然如此,人生也一样。在这样不断的迁移变化当中,总不免有顺利的时候、也会有艰难险阻的时候。这里的“或夷险”,是或夷或险,有时候平坦有时候艰难。人生是这样的,不会是一帆风顺。那么,“肆志”就好了,只要能做到纵心任性,能够保持心志的自由,那就无所谓“窊隆”了。说的是心灵要自由,不要总惦记着富贵,惦记着长生不老那些事情,那样心会被束缚住的。窊隆,这里引申为“穷通、贵贱”。心志只要是自由的,是纵心任性的,那么就无所谓穷通贵贱了。

所以,最后陶渊明就说,“即事如以高”,对于这些事情,自然变化、生与死、穷困与富贵,等等这些,如果有很高明的,很通达的认识的话,那么,“何必升华嵩”,何必去寻仙,何必上华山、上嵩山去修炼呢?华山和嵩山,是人们寻道修佛的地方。这两句是全诗的总结。

这首唱和诗,它所唱和的,大抵是戴主簿这个人,乐衷于寻仙访道,或者,彼此间有过类似的交流,在这里,陶渊明就用这首诗来阐述自己的人生观。这首诗的口气非常坚定,可以看得出来陶渊明归隐之后的决心。生与死、贫穷与富贵这些问题,他用平常心去对待,恬然自得。他就认定了人生应该这样。

名家点评

清代邱嘉穗《东山草堂陶诗笺》:“虽天道有盈虚,而此心确乎不可拔,非夫知命不惑而有潜龙之德者,其孰能之!”

现代龚望《陶渊明集评议》:“譬喻起。起法自奇。”

篇4: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陶渊明

〔说明〕

此诗写于晋义熙十四年(418),陶渊明五十四岁。

这首诗以哀怨悲伤为基调,历述自己从少年以来所遭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过着饥寒贫困的痛苦生活。诗人“结发念善事”,本指望从善而得福,但一生的不幸遭遇和现实的穷愁困顿,使他不能不对天道产生了怀疑,并迸而归结到无钟子期那样的知音而慷慨悲歌,从而更加深了哀怨悲伤之情。诗人以直抒胸臆的手法,述遭遇,则如泣如诉,历历在目;抒怀抱,则跌宕起伏,凄怆感人,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2)。

结发念善事,g俛六九年(3)。

弱冠逢世阻,始室丧其偏(4)。

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5)。

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6)。

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7)。

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8)。

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9)。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10)。

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11)。

注释

(1)怨诗楚调:汉乐府相和歌辞中有楚调。王僧虔《技录》:“楚调曲中有《怨歌行》。”本诗就是模仿这种体裁,以抒发哀怨悲伤之情。庞主簿:即庞遵,字通之,诗人的朋友。主簿是其官职。邓治中:事迹不详,亦为诗人之友。治中是其官职。

(2)天道:犹言天命。古人迷信认为,人的福祸命运是由上天主宰、支配的。幽且远:深邃而玄远。茫昧然:幽暗不明的样子。

(3)结发:犹“束发”,谓年轻的时候,一般指十五岁以上。《大戴礼。保傅》:“束发而就大学。”注:“束发谓成童。”又《礼记。内则》:“成童舞象。”注:“成童,十五以上。”念善事:打算做好事、积善德。g俛(mǐnmiǎn敏免):勤勉,努力。六九年:五十四岁。

(4)弱冠:指二十岁。《礼记。曲礼上》:“二十曰弱,冠。”弱,年少。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世阻:世道险阻。陶渊明二十岁时,是晋孝武帝太元九年(384),当时北方的前秦大举入寇,时局**;同时江西一带又遭灾荒。这就是“逢世阻”的具体内容。始室:指三十岁。《礼记。内则》:“三十而有室(妻),始理男事。”丧其偏:这里指丧妻。古代死去丈夫或妻子都叫“丧偏”。

(5)炎火:炎日似火。指旱天烈日。焚如:火烧一般。螟蜮(míng yù冥域):侵食禾苗的两种害虫。《吕氏春秋。任地》:“又无螟蜮。”高诱注:“食心曰螟,食叶曰蜮。”恣:恣意,放纵。中田:即田中。

(6)纵横:形容狂风暴雨之猛烈。收敛:收获。不盈廛(chán蝉):不够交纳田税。盈,满。廛,古代一夫之田。亦指田税。孙冶让《周礼正义。遂人》:“《诗》所云‘三百廛兮’者,自是三百家之税。”

(7)抱饥:谓挨饿。寒夜:指冬夜。

(8)造夕:到了傍晚。思:盼。乌迁:太阳迁逝,即太阳落山。古代传说日中有三足乌,所以太阳为金乌。这两句意思是说,由于饥寒交迫,度日艰难,所以一到傍晚就盼望天明,而刚至早晨又希望太阳快些落山。

(9)离忧:遭遇忧患,离,通“罹”。凄:凄然,悲伤。

(10)吁嗟(xūjie虚阶):感叹词。浮烟:飘浮的云烟,喻不值得关心的事物。

(11)钟期:即钟子期,是古代音乐家伯牙的知音。《列子。汤问》:“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峨峨然若泰山。志在流水,曰:洋洋然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绝弦,以无知音者。”许人在这里借钟子期指庞主簿、邓治中,表示只有他们才能理解这首悲歌的深意。信:确实。

译文

天道幽深而玄远,鬼神之事渺难算。

年少已知心向善,五十四岁犹勤勉。

二十岁上遭时乱,三十丧妻我独鳏。

旱天烈日似火烧,害虫肆虐在田间。

风雨交加来势猛,收获不足纳税钱。

夏日缺粮长饥饿,冬夜无被受冻寒;夜幕降临盼天亮,日出却愿日落山。

我命自苦难怨天,遭受忧患心熬煎。

死后名声何足叹,在我视之如云烟。

慷慨悲歌孤独心,唯有知音晓哀怨。

【创作背景】

这是陶渊明仿照汉乐府《怨诗》的样式写给自己朋友的一首诗。根据诗中“僶俛六九年”句,知此诗是作于诗人五十四岁,当时为晋安帝义熙十四年(4)。前一年秋天,东晋军队克后秦进入长安,主帅刘裕十二月返建康。诗人的爱国热望幻灭。义熙十四年六月,刘裕称宋公,加九锡。至此,刘裕伐后秦以为篡晋准备的内情大白。当年诗人被征著作佐郎,不就。在生活上,粮酒常绝,困苦颠踬。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作品分前后两段,前段十四句,诗人从自己半生的艰难遭遇出发,对自古以来众口所说的天道鬼神的存在提出了怀疑。开头两句是结论,是贯穿全段的。下面的十二句是这个结论所由得出的事实根据。他说:从刚刚成人(结发)那个时候起,我就一个心眼地想着做好事,苦力巴结(僶俛),到现在已经五十四岁了。自己的遭遇又是如何呢?二十岁(弱冠),世道乱离,苻坚南侵;三十岁(始室),家门不幸,死了妻子。再以后就是天灾屡降,气候反常,先是荒旱不已,螟蜮丛生;接着又是狂风暴雨,铺天盖地,闹得庄稼收不了一把,从而挨冻受饿,自己的经济生活现在已经完全陷入绝境了。看看这种现实,这说明根本就没有什么“福善祸淫”的天道鬼神。后段共六句,写他面对目前这种艰难处境的思想活动。他愤慨地说:我今天陷入到这个如此穷困悲凉的境地,这都怪我自己,怨不得什么别的天命或人为;历代圣贤不总是教导人们要立德、立功、立言,要名垂青史,像画麒麟么,但是在我看来,这些就如同过眼的.烟云一样无足轻重,我自己在这里慷慨悲歌,我别无他求,我以有你们这两位像锺子期一样的知音人而感到欣慰与自豪。

这是表现陶渊明晚年的生活景况及其思想情绪的一篇极其重要的作品。陶渊明以“田园诗人”著称,他的作品流传最广而又最脍炙人口的是《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桃花源记》这种文,和《归园田居》、《和郭主簿》、《饮酒》这种诗。后来经过鲁迅先生的批评提醒,人们又开始注意了《咏荆轲》、《读山海经》等少数所谓带有点“金刚怒目”式的作品,而真正了解陶渊明晚年的生活与思想的读者仍是不多。因此,读者有必要向了解《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这首诗。

首先,这首诗描绘了诗人晚年悲惨的生活情景,他已经到了挨饿受冻,无法维持的境地。他“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以至冻得“造夕思鸡鸣”,夜间盼着快点天亮;饿得“及晨愿乌迁”,白天又盼着快点天黑。这是多么难熬,多么难以忍受的岁月啊!反映陶渊明晚年的这种悲惨困苦生活,可以用来和《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相参证的,还有《杂诗》,其中说:“代耕本非望,所业在田桑。躬亲未曾替,寒馁常糟糠。岂期过满腹?但愿饱梗粮。御冬足大布,粗絺以应阳。正尔不能得,哀哉亦可伤!”还有《饮酒》,其中说:“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敝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词语都几乎一样。回想陶渊明归田的初期,那时他的家庭尽管不很富,但至少还保持着一个小康局面。他的居住情况是“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园,桃李罗堂前”。他的饮食情况是“园蔬有余滋,旧谷犹储今”,“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当隐士,自然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好景不长,四十四岁那年他家中失了大火,“一宅无遗宇”,什么都给烧得精光了。从此他的生活日益贫困,他的参加劳动也不得不由原来的观赏性、点缀性而逐渐地变成了维持生活的基本手段。也正因此,自然灾害对于陶渊明也就成为一个关系极其紧密的问题了。例如眼下陶渊明的困境就是由于“炎火屡焚如,螟蜮滋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这种原因造成的。这样的生活,在中国古代文学家们的经历中极为少见。

其次,它表现了诗人晚年对社会现实的极大愤慨与不平,他满腹牢骚,甚至连天道、鬼神都恨起来了。他说:“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从自己的切身遭遇可以证明这些都是骗人的东西。与此相近,他在《饮酒》诗中还说:“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善恶苟不应,何事立空言!”情绪都是非常激烈的。在这里,他表面上是指着天道鬼神,实际上他的批判矛头乃是指向当时的黑暗社会,指向那个掌握着人类命运的腐朽的统治集团。陶渊明这时的思想情绪和他归田初期的那种面貌大不相同了,归田初期他总爱唱那种“乐天知命”、“安贫乐道”的高调,在《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中他说:“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在《归去来辞》中他说:“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那时的陶渊明是以和平恬淡,与世无争著称。现在则不同了,牢骚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大。不是他的修养水平降低了。鲁迅先生说:“‘雅’要想到适可而止。‘雅’要地位,也要钱。”(《病后杂谈》)不论谁要说“安贫”,那他首先得保持一种至少是不太贫的经济条件。否则要想使人“安”得住,而且还要“乐”起来,那是很难的。陶渊明先前总爱说“息交游闲业,卧起弄书琴”;“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颇有点像是读书弹琴成癖的样子。可是到了晚年写作《咏贫士》,当他已经“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的时候,他也就“诗书塞座下,日昃不遑研”了。越穷越苦,思想矛盾也就越多,情绪也就越激烈,这是人之常情,是真实的。陶渊明的诗歌以真实著称,但若以后期这种艰难地写痛苦写愤怒的作品,和前期那种轻易地写快乐写恬淡的作品比起来,则是后期作品表现的思想更真切、更实在。

第三,作品表现了陶渊明在这种极其痛苦难熬的生活中的意志坚定,宁死不移。他已经横下一条心来,无论怎样穷困,他再也不出去作官,再也不去和那个黑暗的上层社会同流合污了。他说:“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这是什么意思?比陶渊明早百余年的放诞派张翰曾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不是陶渊明也像张翰那样肆无忌惮地蔑视前代圣贤的古训,他所蔑视的正是当时官场中像苍蝇追逐血腥一样所追逐的那种东西。他说他之所以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境,这都怪他自己,怪不得天道鬼神或其他人事。这不是真话,这是牢骚,这是他在变相地表现他对当时政治的不平,同时其中也包含着一种坚守了节操,在精神道德上获得了胜利的骄傲与自豪。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与黑暗官场不合作,蔑视功名利禄而隐居田园去当清闲地主的,历代不乏其人。但是能够忍冻受饿,竟至于“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地宁可去向人家乞食,也决不回头,而一直挺下去,直至老死田园的,却除了陶渊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陶渊明的气节是感人的,陶渊明的骨头的确比别人硬。

陶渊明诗歌的艺术风格是以淳朴实在著称,所以梁启超曾经说,“唐以前的诗人,真能把他的个性整个端出来和读者相接触的,只有阮步兵和陶渊明,而陶尤为甘脆鲜明”(《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他晚年写的这首《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就如同一位老朋友用连珠一般的语言在诉说他一系列的不幸,在那里发牢骚,在那里怨天恨地,在抒发他对现实社会的愤愤不平。这首诗和他归田初期作品中的那种宁静恬淡、情景交融比起来,是变得更为愤激、更为质直了,但是陶渊明作品中那种突出的真情实感的流露,却是始终一贯的。他有乐说乐,有苦说苦,有牢骚不平也决不故意掩饰。他的语言是那样浅近、凝练、生动、准确,例如:“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这种对于受冻者在冬天的长夜里盼望天亮,盼着快点日出;挨饿者在夏天的长昼里盼着天黑,以为上床不动,肚子也可能会好受一些的心情的描写,没有一点实际感受的人莫说是写不出,就是想也恐怕难以想到。

名家点评

唐代薛易简:“琴之操弄,约五百余名,多缘古人幽愤不得志而作也。今引子期知音事而命篇曰‘怨诗楚调’,庸非度调为辞,欲被弦歌乎?”(《正音集》)

现代龚望:“‘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人遇灾厄之时,常有是感。‘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有是一悟,便是达人。”(《陶渊明集评议》)

篇5:陶渊明集卷之三诗五言《联句》

陶渊明集卷之三诗五言《联句》

[说明]

联句,旧时作诗方式之一。两人或多人共作一诗,相联成篇。相传此体始于汉武帝时《柏梁台诗》(后人多疑此诗为伪托)。初无定式,有一人一句一韵、两句一韵乃至两句以上,依次而下。后来习用一人出上句,续者须对成一联,再出上句轮流相继而成诗。这首诗即属于前一种体式。传世陶集诸本皆录此诗,为渊明与愔之、循之同作,内容为咏雁。然愔之、循之姓名、事迹无考,且署名为渊明诗句者亦与渊明之他诗不类,故此诗之真伪当存疑,有待进一步考辨。

鸿雁乘风飞,去去当何极(1)?

念彼穷居上,如何不叹息(2)!(渊明)

虽欲腾九万,扶摇竞何力(3)?

远招王于乔,云驾庶可饬(4)。(愔之)

顾侣正徘徊,离离翔天侧(5)。

霜露岂不切?务从忘爱翼(6)。(循之)

高柯擢条干,远眺同天色(7)。

思绝庆未看,徒使生迷惑(8)。(渊明)

[注释]

(1)去去:不停地飞行。当何极:谓最终要飞到那里。

(2)居士:犹处士。古称有才德而隐居不仕的人。(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齐有居士田仲。”《三国志。魏志。管宁传》:“胡居士,贤者也。”

(3)腾:腾飞。九万:指九万里高空。扶摇:自下而上的旋风,这里形容腾飞的`样子。这两句语本《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传(tuán团,拍、附)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4)王子乔:名晋,周灵王的太子。事见《连雨独饮》注(3)。云驾:云车,仙人所乘。饬(chì赤):整治。指整治车马,准备邀游。

(5)侣:同伴,指雁。离离:忧伤的样子。(楚辞。九叹。思古):“曾哀凄欷,心离离兮。”天侧:天边。

(6)切:切肤,痛切。指霜露寒气侵袭。务从忘爱翼:逯本作“徒爱双飞翼”,今从李本、曾本。苏写本、陶本改。务从:务必相随,指跟上伴侣,以免掉队。忘爱翼:顾不上爱惜自己的羽翼,意谓努力奋飞。

(7)高柯:指高树。擢:挺出,特出。

(8)思绝庆未看:仅凭想象而幸亏未曾亲眼所见。指“腾九万”、“王子乔”等事。庆:庆幸。徒使生迷惑:徒然使自己产生许多迷惑。

[译文]

空中鸿雁乘风飞,远远高飞去哪里?

想到世间穷隐士,怎不感伤长叹息!(渊明)

虽想升腾九万里,大鹏展翅凭何力?

远方招请王子乔,准备云车驾云气。(愔之)

大雁徘徊顾伴侣,忧伤翱翔在天际。

寒霜岂不相侵袭?

奋飞相从不自惜。(循之)

高高大树枝挺立,远眺天边同一色。

想象幸亏未曾见。

徒然自我寻迷感。(渊明)

[联句典故]

故事中说: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周文宾四人一日结伴同游,至泰顺(今属浙江温州)境地,酒足饭饱之后,昏昏欲睡。唐伯虎说:“久闻泰顺茶叶乃茶中上品,何不沏上四碗,借以提神。”顷刻间,香茶端上。祝枝山说:“品茗岂可无诗?今以品茗为题,各吟一句,联成一绝。”联句如下:午后昏然人欲眠, (唐伯虎)清茶一口正香甜。 (祝枝山)茶余或可添诗兴, (文征明)好向君前唱一篇。 (周文宾)

泰顺茶庄的老板对此联句赞不绝口,祝枝山建议将诗送与老板,以换四包好茶。茶庄老板令伙计取来四种茶叶,分送四人。自此,茶庄便将当地名茶四味,包装成盒,谓之“四贤茶”,并将四才子这首联诗刻印传播,于是,泰顺茶叶也随之名扬四方。

茶诗联句更多的是在茶宴或茶会上的即兴之作。茶客往往围绕着一定的中心、规定一个韵字,每人一联或一句,组成一首诗。这种创作方式往往被友情诚挚的故旧知友们所选择,以增进沟通、理解、或表达离情别绪等等情怀。

如唐代的政治家、书法家颜真卿在浙江湖州刺史任上时,曾邀请友人月夜啜茶,与陆士修等人即兴作《五言月夜啜茶联句》: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清言。 (陆士修)醒酒宜华席,留僧想独园。 (张荐)不须攀月桂,何假树庭萱。 (李崿)御史秋风劲,尚书北斗尊。 (崔万)流华净肌骨,疏沦涤心原。 (颜真卿)不似春醪醉,何辞绿菽繁。 (叶昼)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 (陆士修)

诗的首联“泛花邀坐客,代饮引清言”已成为流传千古的名句,它道明了茶饮能助人清谈,使人畅所欲言,增加交流,促进了解,加深友谊。几个志趣相投的友人聚在一起品茗谈心,清新脱俗,淡雅逸趣,这是何等高雅的享受!

联诗联句是文人雅士聚会时最常见的风雅之举。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多次描写了大观园中的贵族男女的吟诗联句,其中不乏咏茶的绝佳联句。

如第七十六回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妙玉所续的联句为: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又如芦雪庵即景联句,为宝玉与众姐妹相聚于芦雪庵“割腥啖膻”饮酒赏雪时所共吟,以眼前的事物为题材写成。其中有:烹茶冰渐沸, (宝琴)煮酒叶难烧。 (湘云)将茶事描写得自然生动而不落俗套。

篇6: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移居》

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移居二首》

说明

陶渊明约四十一岁时,从老家浔阳柴桑迂居于浔阳上京。晋安帝义熙四年(408)六月,诗人在上京之居遭火灾,房屋焚毁。两年之后,即义熙六年(410)九月后,又迁居南村,实现了他想往已久的愿望。这两首诗,就是他这次迁居后的抒怀之作。当时诗人四十六岁。《移居二首》是晋代大诗人陶渊明从园田居迁居至南村不久后创作的组诗作品。这两首诗均写与南村邻人交往过从之乐,又各有侧重。其一谓新居虽然破旧低矮,但南村多有心地淡泊之人,因此颇以能和他们共度晨夕、谈古论今为乐。其二写移居之后,与邻人融洽相处,忙时各纪衣食,勤力耕作,闲时随意来往、言笑无厌的兴味。整个作品充溢着温暖与欢欣的气氛。

其一(1)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2)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3)。

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4)

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5)。

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6)。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7)

〔注释〕

(1)这首诗写迁居南村的原因和迁居后的乐趣。诗中热情赞美了南村“素心”人,表现了志同道合的高雅而纯洁的志趣。诗人与这些纯朴的“素心”人朝夕相处,无拘无束,叙谈往事,品评文章,感情融洽而欢乐无限。

(2)非为卜其宅:语出《左传。昭公三年》:“非宅是卜,惟邻是卜。”古人在建宅前,先用占卜的方法选取吉祥之地。这句诗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为了选择好的宅地,而是要选择好的邻居。

(3)素心人:心地纯朴的人。数(shu暑)晨夕:渭朝夕相处。

(4)从兹役:进行这次劳动,指移居。

(5)弊庐:破旧的房屋。指移居后的住房。取足蔽床席:只要能遮蔽床和席就足够了。意谓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6)邻曲:邻居。抗言:直言不讳地谈论。在昔:过去,这里指往古之事。

(7)奇文:指好的文章。疑义:指疑难问题。

〔译文〕

从前便想居南村,非为选择好住宅。

闻道此间入纯补,乐与相伴共朝夕。,我怀此念已很久,今日迁居南村里。

陋室何必要宽大?

遮蔽床靠愿足矣。

邻居常常相往来,直言不讳谈往昔。

美妙文章同欣赏,疑难问题共分析。

其二(1)

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2)。

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3)。

农务各自归,闲暇琢相思(4)。

相思削披衣,言笑无厌时(5)。

此理如不胜?无为忽去兹(6)。

衣食当须纪,力耕不吾欺(7)。

〔注释〕

(1)这首诗写移居南村后,与邻居们同劳作、共游乐,建立了亲密无间的友谊。同时,对躬耕自岭的生活也表示了适意与满足。

(2)登高:登山,指游赏。赋新诗:即作新诗。

(3)更相呼:相互招呼。斟酌:指饮酒。斟:执壶注酒。酌:饮酒。

(4)农务:指农忙时。与下句“闲暇”相对,辄:就,总是。

(5)披衣:谓披上衣服去串问。

(6)此理:指上述与邻居交往的乐趣。将:岂,难道。胜:强。高。无为:不要。去兹:离开这里。

(7)纪:经营,料理。不吾欺:即“不欺吾”。

[译文]

春秋之季多朗日,登高赏景咏新诗。

经过门前相呼唤,有酒大家共饮之。

农忙时节各归去,每有闲暇即相思。

相思披衣去串门,欢言笑语无厌时。

此情此趣岂不美?

切勿将它轻抛弃。

衣食须得自料理,躬耕不会白费力。

陶渊明《移居二首》鉴赏

其一

第一首写移居求友的初衷,邻里过往的快乐。吟味全诗,每四句是一个层次。

前四句:“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追溯往事,以“昔”字领起,将移居和求友联系起来,因事见意,重在“乐”字。古人迷信,移居选宅先卜算,问凶吉,宅地吉利才移居,凶险则不移居。但也有如古谚所云:“非宅是卜,惟邻是卜。”(《左传·昭公三年》)移居者不在乎宅地之吉凶,而在乎邻里之善恶。诗人用其意,表明自己早就向往南村,卜宅不为风水吉利,而为求友共乐。三、四两句,补足卜居的心情。诗人听说南村多有本心质素的人,很愿意和他们一同度日,共处晨夕。陶渊明生活在“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感士不遇赋》)的时代,对充满虚伪、机诈、钻营、倾轧的社会风气痛心疾首,只能洁身自好,归隐田园,躬耕自给。卜居求友,不趋炎附势,不祈福求显,唯择善者为邻,正是诗人清高情志和内在人格的表现。

中间四句:“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由卜居初衷写到如愿移居,是诗意的转折和深化。兹役,指移居搬家这件事。“弊庐”,破旧的房屋,这里指简陋的新居。诗人再次表明,说移居南村的愿望早就有了,终于实现的时候。其欣欣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说,只要有好邻居,好朋友,房子小一点不要紧,只要能遮蔽一张床一条席子就可以了,不必一定求其宽敞。不求华堂广厦,唯求邻里共度晨夕,弊庐虽小,乐在其中,诗人旷达不群的胸襟,物外之乐的情趣不言而喻。在对住房的追求上,古往今来,不少有识之士都表现出高远的精神境界。孔子打算到东方少数民族地区居住,有人对他说:那地方太简陋,孔子答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杜甫流寓成都,茅屋为秋风所破,愁苦中仍然热切呼唤:“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推己及人,表现出忧国忧民的崇高情怀。刘禹锡为陋室作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铭》)其鄙视官场的卑污与腐败,追求高洁的品德与志趣,在审美气质上,和陶渊明这首诗有相通的一面。

最后四句:“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具体描写得友之乐。邻曲,即邻居。在义熙七年(4)所作《与殷晋安别》诗中,诗人说:“去年家南里,薄作少时邻。”可知殷晋安(即前所说殷景仁)当时曾与诗人为邻。诗中所说的友人,多是读书人,交谈的内容自然不同于和农民“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限于农事(见《归园田居》),而带着读书人的特点和爱好。他们一起回忆往事,无拘无束,毫无保留地交心,他们一起欣赏奇文,共同分析疑难的文义,畅游学海,追求精神上的交流。诗人创作《移居二首》时,正值四十六、七岁的中年时代。这是人生在各方面均臻成熟的时期。中年的妙趣和魅力,在于相当地认识人生,认识自己,从而做自己所能做而且也愿意做的事,享受自己所能享受的生活。和读陶渊明归田以后其它作品一样,《移居二首》给人的感受是鲜明而强烈的:诗人厌恶黑暗污浊的社会,鄙视丑恶虚伪的官场,但他并不厌弃人生。在对农村田园、亲人朋友的真挚爱恋中,他找到了生活的快乐,生命的归宿,心灵的慰安和休息。高蹈、洒脱而又热爱人生,恋念人生,独特而亲切的情调,情趣与理趣共辉,陶渊明其人其诗的魅力,首先来自对人生与自然的诗意般的热爱和把握。

陶渊明田园诗的风格向来以朴素平淡、自然真率见称。这种独特的风格,正是诗人质性自然的个性的外化。从这首诗来看,所写移居情事,原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但在诗人笔下款款写来,读者却感到亲切有味。所用的语言,平常如口语,温和高妙,看似浅显,然嚼之味醇,思之情真,悟之意远。如写移居如愿以偿:“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纯然日常口语,直抒人生见解。“何必”二字,率直中见深曲,映出时人普遍追名逐利的心态,矫矫脱俗,高风亮节,如松间白鹤,天际鸿鹄。又如诗人写和谐坦诚的邻里友谊,仅以“时时来”出之,可谓笔墨省净,引人遐想。欣赏奇文,状以“共”字,分析疑义,状以“相与”,均是传神笔墨。如果奇文自赏,疑义自析,也无不可,却于情味锐减,更无法深化移居之乐的主题。而“共”与“相与”前后相续则热烈抗言之情态呼之欲出,使“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成为绝妙的诗句,赢得千古读者的激赏。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评陶渊明《止酒》诗云:“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余反复味之,然后知渊明用意……故坐止于树荫之下,则广厦华堂吾何羡焉。步止于荜门之里,则朝市深利吾何趋焉。好味止于噉园葵,则五鼎方丈吾何欲焉。大欢止于戏稚子,则燕歌赵舞吾何乐焉。”要达到这种心境和生活,是要经过长期的思想斗争和痛苦的人生体验,才能对人生有睿智的领悟的,正如包孕万汇的江海,汪洋恣肆,波涛澎湃之后而臻于平静。陶诗看似寻常,却又令人在低吟回味之中感到一种特殊的魅力——“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弊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等。读者读着这样的诗句,往昔对生活中一些困惑不解的矛盾,也许会在感悟诗意的同时豁然开朗,得到解释,以坦然旷达的'胸怀面对万花筒般的人生。陶诗淡而有味,外质内秀,似俗实雅的韵致,在《移居》一诗中也得到生动地体现。

其二

前人评陶,统归于平淡,又谓“凡作清淡古诗,须有沉至之语,朴实之理,以为文骨,乃可不朽”(施补华《岘佣说诗》)。陶渊明生于玄言诗盛行百年之久的东晋时代,“理过其辞,淡乎寡味”乃诗坛风尚,故以理为骨,臻于平淡皆不为难,其可贵处倒在淡而不枯,质而实绮,能在真率旷达的情意中化入渊深朴茂的哲理,从田园耕凿的忧勤里讨出人生天然的乐趣。读陶诗《移居二首》其二,即可知此意。

全诗以自在之笔写自得之乐,将日常生活中邻里过从的琐碎情事串成一片行云流水。首二句“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暗承第一首结尾“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而来,篇断意连,接得巧妙自然。此处以“春秋”二字发端,概括全篇,说明诗中所叙并非“发真趣于偶尔”(谢榛《四溟诗话》),而是一年四季生活中常有的乐趣。每遇风和日丽的春天或天高云淡的秋日,登高赋诗,一快胸襟,历来为文人引为风雅胜事。对陶渊明来说,在柴桑火灾之后,新迁南村,有此登临胜地,更觉欣慰自得。登高不仅是在春秋佳日,还必须是在农务暇日,春种秋获,正是大忙季节,忙里偷闲,登高赋诗,个中趣味决非整天悠哉游哉的士大夫所能领略,何况还有同村的“素心人”可与共赏新诗。所以士大夫常有的雅兴,在此诗中便有不同寻常的意义。这两句用意颇深却如不经意道出,虽无一字刻划景物,而风光之清靡高爽,足堪玩赏,诗人之神情超旷,也如在眼前。

移居南村除有登高赋诗之乐以外,更有与邻人过从招饮之乐:“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这两句与前事并不连属,但若作斟酒品诗理解,四句之间又似可承接。过门辄呼,无须士大夫之间拜会邀请的虚礼,态度村野,更觉来往的随便。大呼小叫,毫不顾忌言谈举止的风度,语气粗朴,反见情意的真率。“相呼”之意可能是指邻人有酒,特意过门招饮诗人;也可能是诗人有酒招饮邻人,或邻人时来串门,恰遇诗人有酒便一起斟酌,共赏新诗。杜甫说:“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客至》)“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指挥过无礼,未觉村野丑。”(《遭田父泥饮》)诸般境界,在陶诗这两句中皆可体味,所以愈觉含蓄不尽。

当然,人们也不是终日饮酒游乐,平时各自忙于农务,有闲时聚在一起才觉得兴味无穷:“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相思辄披衣,言笑无厌时。”有酒便互相招饮,有事则各自归去,在这个小小的南村,人与人的关系非常实在,非常真诚。“各自归”本来指农忙时各自在家耕作,但又与上句饮酒之事字面相连,句意相属,给人以酒后散去、自忙农务的印象。这就像前四句一样,利用句子之间若有若无的连贯,从时间的先后承续以及诗意的内在联系两方面,轻巧自如地将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琐事融成了整体。这句既顶住上句招饮之事,又引出下句相思之情。忙时归去,闲时相思,相思复又聚首,似与过门相呼意义重复,造成一个回环,“相思则披衣”又有意用民歌常见的顶针格,强调了这一重复,使笔意由于音节的复沓而更加流畅自如。这种往复不已的章法在汉诗中较常见,如《苏武诗》、《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等,多因重叠回环、曲尽其情而具有一唱三叹的韵味。陶渊明不用章法的复叠,而仅凭意思的回环形成往复不已的情韵,正是其取法汉人而又富有独创之处。何况此处还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诗意的深化。过门招饮,仅见其情意的真率,闲时相思,才见其友情的深挚。披衣而起,可见即使已经睡下,也无碍于随时相招,相见之后,谈笑起来没完没了,又使诗意更进一层。如果说过门辄呼是从地邻关系表明诗人与村人的来往无须受虚礼的限制,那么披衣而起、言笑无厌则表明他们的相聚在时间上也不受俗态的拘束。所以,将诗人与邻人之间纯朴的情谊写到极至,也就将摒绝虚伪和矫饰的自然之乐倾泻无余。此际诗情已达高潮,再引出“此理将不胜,无为忽去兹”的感叹,便极其自然了。这两句扣住移居的题目,写出在此久居的愿望,也是对上文所述过从之乐的总结。不言“此乐”,而说“此理”,是因为乐中有理,由任情适意的乐趣中悟出了任自然的生活哲理比一切都高。从表面上看,这种快然自足的乐趣所体现的自然之理与东晋一般贵族士大夫的玄学自然观没有什么两样。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似乎也可以用来解释陶渊明《移居二首》其二中的真趣所在。但同是“人之相与”、“欣于所遇”之乐,其实质内容和表现方式大不相同。东晋士族自恃阀阅高贵,社会地位优越,每日服食养生,清谈玄理,宴集聚会所相与之人,都是贵族世家,一时名流;游山玩水所暂得之乐,亦不过是无所事事,自命风雅;他们所寄托的玄理,虽似高深莫测,其实只是空虚放浪的寄生哲学而已。陶渊明的自然观虽然仍以玄学为外壳,但他的自然之趣是脱离虚伪污浊的尘网,将田园当作返朴归真的乐土;他所相与之人是淳朴勤劳的农夫和志趣相投的邻里;他所寄托的玄理,朴实明快,是他在亲自参加农业劳动之后悟出的人生真谛。所以,此诗末二句“忽跟农务,以衣食当勤力耕收住,盖第耽相乐,本易务荒,乐何能久,以此自警,意始周匝无弊,而用笔则矫变异常”(张玉谷《古诗赏析》)。结尾点明自然之乐的根源在于勤力躬耕,这是陶渊明自然观的核心。“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人认为人生只有以生产劳动、自营衣食为根本,才能欣赏恬静的自然风光,享受纯真的人间情谊,并从中领悟最高的玄理——自然之道。这种主张力耕的“自然有为论”与东晋士族好逸恶劳的“自然无为论”是针锋相对的,它是陶渊明用小生产者朴素唯物的世界观批判改造士族玄学的产物。此诗以乐发端,以勤收尾,中间又穿插以农务,虽是以写乐为主,而终以勘为根本,章法与诗意相得益彰,但见笔力矫变而不见运斧之迹。全篇罗列日常交往的散漫情事,以任情适意的自然之乐贯串一气,言情切事,若离若合,起落无迹,断续无端,文气畅达自如而用意宛转深厚,所以看似平淡散缓而实极天然浑成。

由此可见,作诗以理为骨固佳,其尤贵者当善于在情中化理。晋宋之交,玄风大炽,一般诗人都能谈理。山水诗中的谈玄说理成份多为后人所訾议,而产生于同时的陶渊明田园诗中亦有不少谈理之作,却博得了盛誉。原因就在刚刚脱离玄言诗的山水诗多以自然证理,理赘于辞;而陶诗则能以情化理,理入于情,不言理亦自有理趣在笔墨之外,明言理而又有真情融于意象之中。这种从容自然的境界,为后人树立了很高的艺术标准。

篇7: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乞食》

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乞食》

《乞食》陶渊明

〔说明〕

此诗当是诗人晚年所作。前四句通过具体的动作和内心状态,形象地传达出诗人复杂的心情;中间六句写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由“谈谐”而“情欣”,由酣饮而赋诗的情景;末四句对主人表示感激之情,写得悲愤而寄慨遥深。全诗语言平淡无华,却蕴发着人性美丽的光辉。诗中记叙了一次由于饥饿而出门借贷,并得人遗赠、留饮的活动。前四句通过具体的动作和内心状态,形象地传达出诗人复杂的心情;中间六旬写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由“谈谐”而“情欣”,由酣饮而赋诗的情景;末四句对主人表示感激之情,写得悲愤而寄慨遥深。这首诗不仅比较真实地反映了陶渊明晚年贫困生活的一个侧面,而且也真实地反映出陶渊明朴拙真率的个性。

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1)。

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2)。

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3)?

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4)。

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5)。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6)。

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7)。

[注释]

(1)驱我去:逼迫我走出家门。竟:究竟。何之:往何处去。之:往。

(2)斯:这。里:居民聚居的地方,指村里。拙言辞:拙于言辞,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里表现一种羞于启齿、欲言又止的复杂心理活动。

(3)解余意:理解我的来意。遗(wèi位):赠送。岂虚来:哪能让你(指诗人)白跑一趟。

(4)谈谐:彼此谈话投机。觞至辄倾杯:每次进酒总是一饮而尽。辄:就,总是。

(5)新知:新交的朋友。言咏:吟咏。

(6)感:感激。子:对人的尊称。漂母惠:像漂母那样的恩惠。漂母,在水边洗衣服的妇女。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当年韩信在城下钓鱼,有位漂母怜他饥饿,给他饭吃,韩信发誓日后报答此恩。后来韩信帮助刘邦灭了项羽,被封为楚王,果然派人找到那位漂母,赠以千金。非韩才:没有韩信的才能。

(7)衔戢(jí集):谓敛藏于心,表示衷心感激。戢:藏。冥报:谓死后在幽冥中报答。贻:赠送。

[译文]

饥饿驱我出门去,不知究竟去哪里。

前行来到此村落,敲门却难致词语。

主人理解我心意、慷慨相赠来不虚。

畅谈终日话投机,斟酒即饮不客气。

新交好友心欢畅,即席赋诗表情意。

感你恩深似漂母,无韩信才我心愧。

牢记胸中如何谢,死后报答君恩惠。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乞食》一诗,是陶渊明躬耕生涯之一侧面写照,至为真实,亦至为感人。这首诗不仅比较真实地反映了陶渊明晚年贫困生活的一个侧面,而且也真实地反映出陶渊明朴拙真率的个性。

“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渊明归耕之后,备尝农民之艰辛,尤其是饥饿。《有会而作》云:“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饮酒》第十六首云:“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皆可印证。起二句直写出为饥饿所逼迫,不得不去乞食的痛苦情形和惶遽心态,诗人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才是。“竟”之一字,透露出反覆的思忖,既见得当时农村之凋敝,有粮之家太少,告贷几乎无门;亦见得诗人对于所求之人,终究有所选择。渊明乃固穷之士。萧统《陶渊明传》载江州刺史檀道济“馈以粱肉,(渊明)麾之而去”,就是一好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走啊走啊,不期然地走到了那一处墟里。由此可见,虽然“不知竟何之”,但下意识中,终究还是有其人的。此人当然应是一可求之人。尽管如此,敲开门后,自己还是口讷辞拙,不知所云。乞食,对于一个有自尊心的人,毕竟是难于启齿的呵。“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主人见渊明此时的饥色和窘样,他全明白了,立刻拿出粮食相赠,诗人果然不虚此行。多么好的人呵!诗情至此,由痛苦惶遽转变、提升为欣慰感激。“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主人不仅急人之难,而且善体人情。他殷勤挽留诗人坐下相谈,两人谈得投机,不觉到了黄昏,饭已经做好了,便摆出了酒菜。诗人已经无拘无束了,端起酒杯便开怀畅饮。渊明爱酒。“倾”之一字,下得痛快,这才是渊明“质性自然”之本色呵。“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诗人为有这位新交而真心欢喜,谈得高兴,于是赋诗相赠。从“新知”二字,可见主人与诗人尚是新交,但诗人心知其人亦是一雅士,所以才“行行至斯里。”下面四句,正面表达感激之情,是全诗的主要意旨。“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史记·淮阴侯列传》载韩信“始为布衣时,贫”,“钓于城下,诸母漂(絮),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后来韩信在刘邦部下立大功,封楚王,“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诗人借用此一典故,对主人说,感激您深似漂母的恩惠,惭愧的是我无韩信之才能,难以报答于您。“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您的恩惠我永远珍藏在心里,今生不知如何能够答谢,只有死后我在冥冥之中,再来报答于您。中国古代有“冥报”的说法,如“结草衔环”的故事便是。“冥报”之语,表达的'是至深至高的感激之忱。“冥报”之是否可能,虽可不论,但此种感激之忱,则至为珍贵。

此诗的启示意义,超越了乞食一事。全幅诗篇语言平淡无华,却蕴发着人性美丽的光辉。主人急人之难,诗人感恩图报,皆至性真情,自然呈露,光彩照人。这是两种高尚人格的对面与相照。急人之难,施恩不图报;受恩必报,饮水不忘挖井人——这是中华民族精神中的传统美德。诗中映现的两种人格,深受传统美德的煦育,亦是传统美德的体现。

名家点评

宋代文学家苏轼《书陶渊明乞食诗后》:“渊明得一食,至欲以冥谢主人。哀哉!哀哉!此大类丐者口颊也。非独余哀之,举世莫不哀之也。饥寒常在身前,声名常在身后。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穷也。”(《东坡题跋》卷二)

现代文学家鲁迅:“穷到透顶,愁得要死的人,哪里还有这许多闲情逸致来著书?……高吟‘饥来驱我去……’的陶征士,其时或者偏已很有些酒意了。正当苦痛,即说不出苦痛来,佛说极苦地狱中的鬼魂,也反而并无叫唤。”(《华盖集・“碰壁”之后》)

篇8:陶渊明集卷之三诗五言《杂诗》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2)。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3)。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4)!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5)。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6)。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7)。

〔注释〕

(1)这首诗慨叹光阴易逝、人生无常,所以告诫人们,在短暂的人生之中,应相亲相善、及时行乐、努力做人。

(2)蒂(dì弟):花或瓜果跟枝茎相连的部分。陌(mò莫):田间小路,东西为陌。这里泛指道路。

(3)常:永恒不变。

(4)落地:降生,一生下来。为兄弟:语本《论语。颜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5)聚:招集。比邻:近邻。

(6)盛年:壮年。

(7)待:等待。

〔译文〕

人生像是无根蒂,飘荡犹如陌上尘。

聚散随风无定处,此生不是永恒身。

人来世上皆兄弟,何必骨肉才相亲!

得欢不妨及时乐,有酒招来左右邻。

壮年一去不重来,一日之中无两晨。

抓紧时间自努力,从来岁月不待人!

陶渊明集卷之二诗五言《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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