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问管仲曰:「寡人欲霸,以二三子之功,既得霸矣,今吾有欲王,其可乎?」管仲对曰:「公当召叔牙而问焉。」鲍叔至,公又问焉,鲍叔对曰:「公当召宾胥无而问焉。」宾胥无趋而进,公又问焉,宾胥无对曰:「古之王者,其君丰,其臣教;今君之臣丰。」公遵遁缪然远,二三子遂徐行而进。公曰:「昔者太王贤,王季贤,文王贤,武王贤,武王伐殷克之,七年而崩。周公旦辅成王而治天下,仅能制于四海之内矣,今寡人之子不若寡人,寡人不若二三子,以此观之,则吾不王必矣。」
桓公曰:「我欲胜民,为之奈何?」管仲对曰:「此非人君之言也,胜民为易,夫胜民之为道,非天下之大道也,君欲胜民,则使有司疏狱,而谒有罪者偿。数省而严诛,若此则胜民矣。虽然,胜民之为道,非天下之大道也,使民畏公,而不见亲,祸前及于身。虽能不久,则人持莫之,弑也,危哉!君之国岌乎!」
桓公观于厩,问厩吏曰:「厩何事最难?」厩吏未对。管仲对曰:「夷吾尝为圉人矣。傅马栈最难,先傅曲木,曲木又求曲木,曲木已傅,直木无所施矣。先傅直木,直木又求直木,直木已傅,曲木亦无所施矣。」
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伐大国之不服者,奈何?」管仲对曰:「先爱四封之内,然后可以恶竟外之不善者,先定卿大夫之家,然后可以危邻之敌国,是故先王必有置也,然后有废也。必有利也,然后有害也。」
桓公践位。令衅社塞祷,祝凫已疪献胙,祝曰:「除君苛疾与若之多虚而少实」,桓公不说,瞑目而视祝凫已疪。祝凫已疪授酒而祭之曰:「又与君之若贤」。桓公怒,将诛之而未也。以复管仲,管仲于是知桓公之可以霸也。
桓公乘马,虎望见之而伏,桓公问管仲曰:「今者寡人乘马,虎望见寡人而不敢行,其故何也?」管仲对曰:「意者,君乘驳马而盘桓,迎日而驰乎?」公曰:「然」。管仲对曰:「此驳象也,駮食虎豹,故虎疑焉。」楚伐莒,莒君使人求救于齐,桓公将救之,管仲曰:「君勿救也。」公曰:「其故何也?」管仲对曰:「臣与其使者言,三辱其君,颜色不变;臣使官无满其礼,三强其使者,争之以死,莒君小人也。君勿救。」桓公果不救而莒亡。
桓公放春,三月观于野。桓公曰:「何物可比于君子之德乎?」隰朋对曰:「夫粟,内甲以处,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乎?」管仲曰:「苗始其少也,眴眴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壮也,庄庄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兹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则安,不得则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
桓公北伐孤竹,未至卑耳之谿十里,闟然止,瞠然视。援弓将射,引而未敢发也,谓左右曰:「见是前人乎?」左右对曰:「不见也。」公曰:「事其不济乎?寡人大惑,今者寡人见人,长尺而人物具焉,冠右袪衣,走马前疾,事其不济乎?寡人大惑,岂有人若此者乎?」管仲对曰:「臣闻登山之神有俞儿者,长尺而人物具焉,霸王之君兴,而登山神见,且走马前疾,道也。袪衣,示前有水也。右袪衣,示从右方涉也。」至卑耳之谿,有赞水者,曰:「从左方涉,其深及冠,从右方涉,其深至膝。若右涉,其大济。」桓公立拜管仲于马前曰:「仲父之圣至若此,寡人之抵罪也久矣。」管仲对曰:「夷吾闻之,圣人先知无形。今已有形而后知之,臣非圣也,善承教也。」
桓公使管仲求甯戚,甯戚应之曰:「疾浩乎!」管仲不知,至中食而虑之,婢子曰:「公何虑?」管仲曰:「非婢子之所知也。」婢子曰:「公其毋少少,毋贱贱,昔者吴干战,未龀不得入军门,国子擿其齿,遂入,为干国多。百里徯,秦国之饭牛者也,穆公举而相之,遂霸诸侯;由是观之,贱岂可贱,少岂可少哉?」管仲曰:「然公使我求甯戚,甯戚应我曰疾浩乎,吾不识。」婢子曰:「诗有之,『浩浩者水,育育者鱼,未有室家,而安召我居。』甯子其欲室乎。」
桓公与管仲阖门而谋伐莒,未发也,而已闻于国矣。桓公怒,谓管仲曰:「寡人与仲父阖门而谋伐莒,未发也,而已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桓公曰:「然,夫日之役者,有执席食以上视者。必彼是邪?」于是乃令之复役,毋复相代。少焉,东郭邮至,桓公令傧者延而上,与之分级而上。问焉,曰:「子言伐莒者乎?」东郭邮曰:「然,臣也。」桓公曰:「寡人不言伐莒,而子言伐莒,其故何也?」东郭邮对曰:「臣闻之,君子善谋,而小人善意,臣意之也。」桓公曰:「子奚以意之?」东郭邮曰:「夫欣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夫渊然清静者,縗絰之色也漻然丰满,而手足拇动者,兵甲之色也。日者臣视二君之在台上也,口开而不阖,是言莒也举手而指,势当莒也;且臣观小国诸侯之不服者,唯莒于是,臣故曰伐莒。」桓公曰:「善哉!以微射明,此之谓乎!子其坐。寡人与子同之。」
客或欲见于齐桓公,请仕上官,授禄千钟,公以告,管仲曰:「君予之」。客闻之曰:「臣不仕矣」。公曰:「何故?」对曰:「臣闻取人以人者,其去人也亦用人,吾不仕矣。」
《《管子》小问第五十一.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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