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获奖
伊凡.亚历克塞维奇.蒲宁,旅居法国的俄罗斯作家。蒲宁1870年生于俄国中部福洛涅茨一个破落的贵族世家。由于家境贫困,他中学未毕业就步入社会,做过校对员、图书馆员、助理编辑等。曾受教于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作家,并为高尔基主办的知识出版社撰过稿。十月革命爆发后,他持敌对立场,于1920年流亡国外,侨居法国直到去世。
蒲宁可以说是俄罗斯文学史上最后一个古典作家。他17岁起开始给报纸写诗,1901年因诗集《落叶》获俄罗斯科学院颁发的普希金奖。后来,蒲宁开始写作小说。他的作品继承了俄罗斯古典文学的传统,简练、紧凑、优美,擅长人物语言、形象、心理和自然景色的描写,有的作品充满了对往昔的挽歌情绪。
流亡到法国后,蒲宁定居在巴黎。后来曾再次游历了欧洲、亚洲和非洲,陆续创作了《米佳的爱情》穴1927雪、《阿萨涅夫的生活》穴1929雪、《莉卡》穴1933雪、《幽暗的乡间小径》穴1938雪等近两百篇中短篇小说和自传体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穴1927—1933雪、回忆录《不幸的日子》穴1926雪等。其中,《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是一部自传性的中篇小说,它前前后后一共写了7年。其中的一些篇章曾在《当代纪事》和《新闻报》等报章杂志上选载。1949年至1951年,小说在美国纽约的契诃夫出版社出版单行本时,蒲宁又对其作过修改,后来,在1952年,也就是蒲宁去世前一年,他再次对作品进行了订正。
1953年,蒲宁病逝于巴黎。
作品从主人公的童年时代开始,囊括了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小说叙述了主人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和欢乐,以及他一生所经历过的各种重大事件,所到过的国家、城市和海洋。
在这个大千世界中,在阿尔谢尼耶夫的叙述或者毋宁说在蒲宁的视野里,俄罗斯中部始终占据着重要地位。在这部作品里蒲宁不惜笔墨,充满感谢和依恋地描写了他的故乡俄罗斯中部的一草一木以及春夏秋冬的美景。
纵观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是追求生活和思想的自由的一生,而这也正如蒲宁的一生。阿尔谢尼耶夫一生都在期待幸福,描写人间的幸福,寻求幸福的道路,也正如蒲宁一样。最后,蒲宁在自己的诗歌、散文和对生活与祖国的热爱中找到了幸福。他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幸福只给懂得幸福的人——也可以用来总结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以下文字选自《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第1部第4节,是主人公关于自己童年的回忆。
对我来说,世界依然只局限于庄园、家庭和一些最亲近的人们。这时我已经不仅觉察到有父亲,感到有他的亲切的存在,而且我还看清楚他了。他是一个身体健壮、神采奕奕、无所顾忌、爱发脾气,但同时又特别容易息怒、宽宏大量的人,他容不得恶人和不忘旧怨的人。我开始对他发生了兴趣,于是我就了解他的一些事情:他从来不做事,真的,他在幸福的游手好闲中打发了自己的日子,这种游手好闲的生活在当时不仅对于乡村贵族,就是对于一般的俄罗斯人也司空见惯。他经常在午饭前生龙活虎般的兴奋起来,吃饭时快快活活。午饭后一觉醒来,喜欢坐在敞开的窗前喝令人陶醉的、发出丝丝声的、把鼻子冲得非常舒服的、有点酸味的苏打水。他经常在这个时候突然捉住我,把我放在膝上,紧紧地搂着我,吻我,然后又同样突然地把我放下来,他不喜欢任何持久的事……我对他不仅已经产生好感,而且有时怀着愉快的温情,我喜欢他。他勇敢的外表,变幻无常的直爽的性格,都适合我的已经形成的口味,尤其使我感兴趣的是,他好像曾在那个塞瓦斯托波尔打过仗,现在又是一个枪法惊人的猎手——能射中抛在空中的二十戈比银币,需要时,还能用吉他即时弹奏祖先幸福时代的一些古老的歌曲,弹得如痴如醉,娓娓动听……
……
我一生最痛苦的爱情与母亲有关。我们所爱的一切,我们所爱的人,就是我们的苦难,——光是这种担心失去亲人的永恒的恐惧就已经够戗!而我从幼年时代起就背上我对母亲坚贞不渝的爱情的重担。我爱她,是因为她赐予我生命,而她正是用这种痛苦来伤害我的心,尤其是用她那整个心灵的爱来使我感到震惊,她是悲伤的化身:我孩提时代曾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过多少眼泪,从她的口中听见过多少悲歌啊!
在那遥远的故乡,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安息在世界上,永远被世人遗忘,但她的极为珍贵的名字将万世流芳。莫非那已经没有眼睛的颅骨,那灰色的枯骸现在就在那里埋葬,在一个凋敝的俄国城市的坟地的小树林之间,在一个无名的坟墓的深渊,莫非这就是她——一个曾经抱着我摇晃过的人?
在俄罗斯语言方面,蒲宁是一位无人能出其右的能工巧匠。他能为自己的每一篇小说从浩如烟海的俄语词汇中准确地挑选出最生动、最有力的词汇,这些词汇与故事本身之间有着某种为肉眼所看不到的、近乎神秘的联系,成为小说情节和人物构成中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要了解蒲宁为自己想说的一切而寻求惟一需要与可能的表达方法,只需看看他在《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描写母亲的几行文字就够了:
“在那遥远的故乡,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安息在世界上,永远被世人遗忘,但她的极为珍贵的名字将万世流芳。莫非那已经没有眼睛的颅骨,那灰色的枯骸现在就在那里埋葬,在一个凋敝的俄国城市的坟地的小树林之间,在一个无名的坟墓的深渊,莫非这就是她——一个曾经抱着我摇晃过的人?”
在《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语言的力量、精确的形象的力量就是如此。它使人悲伤,动人心肺,甚至催人泪下,这是由美所引起的极不寻常的眼泪。
欣赏《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其体裁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通常,《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被人们称为中篇小说,事实上小说的体裁并不完全如此。这部小说的体裁令人惊叹,几乎可以被叫做独一无二。还有人认为《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是一部自传,而蒲宁本人则反对这种看法。毕竟,对于自传来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又显得太自由、太大胆和太深奥。小说几乎没有核心的情节和故事,可以说,在《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蒲宁成功地把自己的一生容纳在一个水晶魔球中,这个魔球不断地转动,从而营造出一种似幻似真的境界。当小说的叙述沿着主人公的生命进程不断推进的时候,散文和诗歌、回忆和议论都被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炫目的斑斓。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的新颖之处还在于,在蒲宁的任何一部作品中,还没有这样质朴而鲜明地揭示过人物的“内心世界”。对于小说的主人公阿尔谢尼耶夫,蒲宁不仅详细地描绘了他的外在生活形态,也把他的内心世界描写得栩栩如生,似乎读者可以触摸,也可以衡量。由于小说的叙述主人公就是阿尔谢尼耶夫,因此,当小说在描写俄罗斯中部的乡村景色和自然风光时,读者就能够既看到这些景物的原貌,也看到小说主人公回忆这些景色时的心情,悲伤或快乐,深情或暴烈……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篇幅不算太长,但因为蒲宁精致含蓄而又深入透彻的描写风格,读者却需要投入时间和全副身心,才能体会到作品的非凡魅力。
他继承了俄罗斯19世纪以来的光荣传统并加以发扬光大;至于他那周密、逼真的写实主义笔调,更是独—无二。对于像他这样一位富有抒情气质的作家,他的词句毫无夸张矫饰;平实的风格、朴素的语言,使他的作品显得更诚挚动人。即使通过翻译,读来也令人如饮醇酒。这些才能都是他的突出而神秘的天才所致,而使他的文学作品给人们留下了精美的印象。
毫无疑问,现在环绕餐桌边的,必然有代表各种不同宗教、信仰和意见的人,但我们靠一条真理团结着:那就是思想和良心的自由,这种自由乃是自文明以来的恩赐。对我们作家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这种自由就是一种信条、一种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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