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1187-1260),字潜夫,号后村,莆田(今福建莆田)人,宋理宗淳祐六年(1246)赐同进士出身,官至工部尚书兼侍读。早年受“四灵”影响,后深感“四灵”不出贾岛、姚合的藩篱,便弃而专攻古风。他最佩服的诗人是陆游,因此他的各体诗中,对南宋偏安政局的讽喻,对国土沦丧的感叹,对乱世人民身受征敛之苦的申诉,数量最多,悲愤激烈。但他的作品也有明显的缺陷,就是粗而滥,贪多而不肯惜墨。赵翼的《陔余丛考》卷二十四,就批评刘诗“以本朝事作诗料运用,究欠稳重”,并举出了好些例子。从这些例子来看,确有率意敷衍,不诗不文的情况出现。
此外,刘克庄晚年以文词谄颂贾似道,颇为后人指摘。有《后村大全集》传世。
戊辰即事[1]
诗人安得有青衫,今岁和戎百万缣。[2]
从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树养吴蚕。[3]
[注释]:
[1]戊辰:宋元年嘉定元年(1208),时宰相韩侂胄当政,为了“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让自己千古留名,草草出兵北伐,结果招致大败。战后和约,以南宋每年向金人交纳大量钱财为代价。事见《宋史纪事本末》卷八三《北伐更盟》。
[2]青衫:古代读书人或一般人穿的衣服。和:和议。戎:北方民族,指金人。缣:黄绢。两句意思是,朝廷和约赔款的绢帛,达百万之巨,让诗人连青衫也穿不起了。
[3]剩:全、都的意思。吴蚕:苏州是当时著名的丝绸出产地,故曰吴蚕。两句意为,从今后西湖边上不要再插杨柳了,全种上桑树养蚕,以供政府“和戎”算了。两句是讽刺的话。
[导读]:
这首诗讽刺了南宋统治者为保苟安的局面,不惜向金人输绢赔款,以至国衰民穷。但不直言国事,而从青衫、柳、桑蚕等具体的事物着笔,这是以小见大的委婉的讽刺方法。
西山
绝顶遥知有隐君,餐芝种术鹿为群。[1]
多应午灶茶烟起,山下看来是白云。
[注释]:
[1]绝顶:山顶。餐芝:以芝为餐。种术:修炼法术。鹿为群:与鹿为群。
[导读]
这首诗构思独特,别出心裁,从山下人洋为仰望和想象山中高士的角度,以想象的笔调写隐居西山的高人,尤其是后两句,白云也成为高人的午灶茶烟了,引人遐想联翩,也表达了作者对西山隐君向往的心理。全诗风格飘逸灵劲。
新亭[1]
此是晋人游集处,当时风景与今同。
不干铁锁楼船力,似是蒲葵尘柄动。[2]
几簇旌旗秋色里,百年陵阙泪痕中。[3]
兴亡毕竟缘何事,专罪清谈恐未公。[4]
[注释]
[1]新亭:亭名,故址在今江苏省江亭县南,三国时吴国建,名临沧观。晋安帝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重建,名新亭。东晋时为京师名士周顗、王导辈游宴之所。此亭遂为人所知。
[2]铁锁楼船:三国时吴主孙皓是历史上著名的昏君,面对已经征服了蜀国,顺江而下的晋军,他不是强备军队,而是在江的险要之处,设置拦江铁链和铁锥,以此来阻挡晋军。但晋军将领王璿命人做了数十个巨大的木筏,木筏先行,楼船随后,孙皓苦心经营的千寻铁锁,被木筏冲得沉入江底。唐刘禹锡《西塞山怀古》:“王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帆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说的就是这件事。蒲葵:指用蒲葵叶制成的扇,俗称蒲扇。尘柄:蒲扇的柄。两句意为,大江摇摆浩荡,不是因为铁锁楼船,而是有人持着蒲扇在扇动着。暗指胜负不在战事,而在人事。
[3]陵阕:皇帝的陵墓。或说山陵和城阙。
[4]据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载: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望,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诗人认为一代皇朝的兴亡,有着深层的原因的,把国家的灭亡归罪于清谈,恐怕并不公正。两句写得隐晦含蓄,实指兴亡是统治者所行之政策决定的,含有规劝的意思。
[导读]
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籍卉饮宴。周侯(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导)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从此,“新亭对泣”便成为怀念故国或忧国伤时的代名词。这首诗正表现了作者的这种悲愤心情。“几簇”两句,写得萧瑟无比,秋色满眼,几簇零落的旌旗,格外悲凉。陵阕满目苍夷,残旧不堪,如同泪痕斑斑。最后一句,蕴涵着作者的规劝:当政者应取鉴前车,应励精图治。
开壕行[1]
前人筑城官已高,后人下车来开壕。[2]
画图先至中书省,诸公聚看标贤劳。[3]
壕深数丈周千里,役兵大半化为鬼。
传闻又起旁县夫,凿教四面皆成水。
何时此地不为边,使我地脉重相连。[4]
[注释]
[1]开壕:开凿护城河。行:乐府和古诗中的一种体裁。
[2]下车:到任。
[3]中书省:中央掌管庶务、官职升降等的机构。
[4]地脉:地的脉络,古人信地有脉络。
[导读]
这首七言诗描写了边地人民深受的劳役之苦,辛辣地讽刺了那些不顾民生、只顾为自己捞取升官资本的官员,讽刺了朝廷消极防边,积极扰民的虐政。前两句直点题目,前任因为筑城,现在上调升官了。后任刚刚到任,就急着开壕抢功。次两句也讽刺了那些中书省的官员,这些人都是一副模样,不顾役兵的生死。接着是描写役兵的苦况,甚至连旁县的人也要受到牵连。最后一句是借当地人之口,表达了对安定生活的渴望。
全诗形象生动,悲愤之气贯穿着前后,和作者同时作的《筑城行》、《运粮行》、《苦寒行》一起,都是写小朝廷消极防边,积极扰民的虐政,有类杜甫“三吏三别”。
病后访梅九绝选一
梦得因桃数左迁,长源为柳忤当权。[1]
幸然不识桃并柳,却被梅花累十年。[2]
[注释]:
[1]梦得:刘禹锡,据《旧唐书·刘禹锡传》,刘曾经参与永贞新政,被贬郎州,十年后召回京,作诗《戏赠看花诸君子》:“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因诗又被贬。过了四年,禹锡又回到了京师,旧地重游,见玄都观里桃花冷落,又作诗《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讽刺权贵好景不长,可是因此他又被逐出长安。长源:李泌。字长源,封邺侯。据《新唐书·李泌传》,唐玄宗天宝年间,李泌官待诏翰林。曾作《咏柳》诗:“青青东门柳,岁晏必憔悴。”权奸杨国忠以为指“柳”骂“杨”,是讥讽他的。李泌因此被贬官。忤:冒犯。
[2]宁宗嘉定十三年,后村任建阳令时,曾作《落梅》诗二首,其中有句:“东君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意思是东君掌握着花木的生杀大权,却不公正,嫉妒梅花孤高,不让它开放。当时有人向权臣史弥远告状,指后村作诗诽谤时政,后村因此被罢官,闲置十年。事见方回《瀛奎律髓》卷二十批语。
[导读]
这首诗用刘禹锡、李泌自比,是诗表达了作者无端受祸的悲愤心情。第三句“幸然”是以幸写不幸的转折笔法,表达厄运难逃的悲愤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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